文 | 李全营
编辑 | 凤九
早期的背锅侠“绿碧青”
豫西宝丰,自古就有物宝源丰之说。古代所说的“物宝源丰”是以当时这里的铁、煤、玛瑙、陶瓷粘土等丰富而言,唯属玛瑙名气最大,尤其在宋代,玛瑙的名气是与汝瓷相连的。
位于五大名瓷之首的汝瓷就出产在豫西宝丰清凉寺。
汝瓷,由于用当地玛瑙入釉,烧制成的瓷器清雅素静,温润古朴,平滑细腻,如同美玉,深受皇家赏识,特别是宋徽宗喜爱有加,并于宣和二年(1120年),此地被徽宗皇帝亲赐县名——“宝丰”。
从古到今,宝丰人大都没有见过当地真正价值不菲的玛瑙,或是见到了也不认识。
不过,一种比玛瑙更普遍、更有价值的铝矿石,却遍地都是,人人尽知。
至于这种矿石在工业上有什么用,当地人也说不清楚,甚至上世纪六十年代前连具体的名字都没有。这种石头颜色呈藏青色,所以,当地人称之为“绿碧青”。
上世纪七十年代前,“绿碧青”对当地农民来说,一无是处,人见人烦。
这种不待人喜欢又极其无用的石头随处可见,遍地都是。河沟里,庄稼地里,只要你能去到的地方,都有它的存在。
最恨那些“绿碧青”的人,当数宝丰县西部浅山区张八桥、观音堂一带的农民。
那里的农民春天种地的时候,随着拉犁的耕牛猛地用力一拉,“砰”一声,要么是打了犁铧,要么是掰了犁底,要么犁出来较大的石头蛋子,大都是“绿碧青”惹的祸。
·让人见人恨的“绿碧青”
许多农民看到那些极其坚硬的“绿碧青”被犁出来,都恨得咬牙切齿。
这些犁出来的指甲盖大的、鸡蛋大的、拳头大的,甚至还有脸盆大的“绿碧青”,年年耕地年年有,拣也拣不完,刨也刨不尽,越刨越着急,越拣越不见少,而且拣出来的“绿碧青”还得一萝头一萝头地挎到地头。
所以,地头的“绿碧青”越堆越多,成年累月,就成了“石头垓子”,有些随便堆在了地块中间成为“石头谷堆”。
于是,半山区的农民,把土地贫瘠的原因,栽给了地里的“绿碧青”。
没用的石头竟然是宝贝
要说“绿碧青”一点用途都没有,那也确实委屈了它。
上世纪六十年代前,豫西山区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基本上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来实现,在宝丰农村,穿衣要靠妇女手工纺花织布。
从棉花到织成布匹有一个细致繁杂的过程,纺线、拐线、浆线、晾干、浆布、染布……中间需要十几道程序。
要使布匹恢复平整光滑,需要两种工具,就是人们早已淡忘的棒槌和锤布石。
那时,豫西山区每家每户院中都会将一块百儿八十斤甚或一、二百斤重的光滑圆润的“绿碧青”放在阴凉的墙根处,当锤布石。
七十年代中期,农业学大寨进入高潮,全国各地开展治山治水。
诗人郭小川在《人民日报》上发表关于辉县拍石头公社的一首诗中说:“如果将拍石头公社的石头拍成馍,保管让全世界人民吃一辈子!”当时我想,如果将家乡的“绿碧青”拍成馍,保管全县人民永不挨饿。
要让千年石头变成馍,打死你都不会相信,不过,有些事情还真难说。
七十年代后期,情况慢慢发生了变化。社办企业兴起,县里、公社办起了铝厂,“绿碧青”摇身一变,变成了铝矿石,这下,烦人的“绿碧青”才逐渐招人喜欢,它真的像变魔术一样,变回了雪白的大馒头。
说起铝厂,不是提炼金属铝,而是对铝矿石进行粗加工。
当时,地方铝厂就是选一块地势有一定落差的山坡,建一座或几座土炉子,对收来的铝矿石进行煅烧,将原来人见人烦的“绿碧青”变成一吨价值几十元的铝矿石熟料。
这下,庄稼地里的“绿碧青”才有了每吨五到七元的初步价值,其实,这几元钱只不过是“绿碧青”的运输成本。
经过煅烧的铝矿石熟料
到了八十年代,农村土地承包到户,农民家家都有自己的责任田,大家都到自己的责任田里种庄稼去了,社办企业慢慢办不下去了,这时,田间地头的“绿碧青”又让当地人烦恼不已。
但却有外地的精明人开着四轮拖拉机奔忙在山间村头,拉“绿碧青”,不知是做什么用。反正这种石头多得是,随便拉,没人管也没人问。
有些人还想让人家把自家地里的石头赶快拉走,甚至还会上前套近乎说:“拉‘绿碧青’呀,去我家地里拉吧,那里的石头又大又多,要不我帮你装车?”
可当地的农民也并不都是傻子,他们与司机套起了近乎:你们拉这“绿碧青”干什么呀?送到哪里去呀?一车能挣多少钱?呵,你们能买拖拉机,我也要买。
·堆放在农家门前的铝矿石
于是,求亲戚、靠朋友,东拼西借,买不起新的买旧的,拖拉机到手了。
随便到地里捡一车“绿碧青”,几十元钞票就到手了。原来挣钱这么容易,一传十、十传百,豫西农民家家户户买了拖拉机,拉起了“绿碧青”,做起了无本生意。
当成千上万的农民南下务工的时候,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豫西农民,不愿也不必为谋生而“随军”南下,他们凭借遍地的“绿碧青”可以自由自在地躺在自家的炕头上,过上丰衣足食的幸福生活。
捡石头捡来名牌大学生
几年、十几年功夫,曾经随处可见的“绿碧青”,在不知不觉中被外人捡拾一空。
豫西农民逐渐意识到“绿碧青”是无价之宝,也成了人们公认的铝矿石,可要获得这些铝矿石已经不那么容易了。
于是,豫西农民又无奈地回到自己的责任田里了。
·捡拾“绿碧青”的农民
但也有不少人家还不断从土里捡石头,尤其是有学生的家庭。
他们只需要去自家责任田里干上一天,就可以捡来学生一个星期的生活费,干一月,他们可以赚回一家几个学生一学期的生活费,他们成年累月地干,更是会捡来名牌大学生,捡来研究生甚至博士生。
宝丰,这个豫西小县,近年来出了不少清华、北大的学生。
当人们谈论起这些学生的时候,会说:“咦!前年考上清华的学生是观音堂的,人家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;去年上清华的学生是张八桥的,听说人家父母靠捡石头培养了三个名牌大学生,大的还考上了国家公务员;今年走的是前营的,越是山区、越贫穷的地方越出人才。”
其实,他们哪里知道,那里的人们才不穷呢,他们靠天时、靠地利、靠勤劳、靠智慧,除了供应学生的人家,哪个家庭没有十万、八万的存款?
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”。几十年来,与“绿碧青”打一辈子交道的这一代农民,已经变成了白发垂髫的老翁。
随着科技的发展,当豫西的子孙成为科学家的时候,这里的资源将留给他们去开采。
他们不用跑到山沟里去勘探,也不用到戈壁滩去寻找,就在自家的宅基地下,就在自家的责任田里,就在那一片青草旁,就在父母栽种的果树下。
·他们将原先的荒山秃岭逐渐变成绿水青山
·在无穷宝藏的地上种下核桃树,保护这些宝藏
轻轻一抓,就能抓到稀有元素,随便一捧,就能捧回研究样品,经过提炼加工,就能开发出比“芯片”更具价值的新产品,到那时,父辈留下的绿水青山,将成为养育他们的金山银山。